阿幸

【瓶邪】凛凛雪

关于冬天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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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运气好的话,张起灵每天早上可以从昨晚于雪松林里布的陷阱里,得到一只雪兔或者其他什么野味,拿回小屋烹饪,作为他一天的新鲜口粮。漫长的冬季消磨着前三季留下的成果,作为一年的收尾,同时张起灵又不断从冬天获得些什么,以维持他的生活。

  这里的雪一日洛下,就再也不化。整个冬天都与雪为伴。举目无物,唯有一片皑皑。高大的草木只有雪松,在小屋后面的林子里,风雪下显出一种黑暗的色调。

        张起灵住在雪山上,不言、不语、不听、不妄念。常人难以忍受的寒冷与风雪,他如常生活。像雪窟里一尊孤独寂寥的神像。

  山下的居民每年冬天封山,禁止有人出入。一是为了涵养山林,更多的则是为了保护人们,不要妄图试探暴风雪的底线。唯有张起灵,居民把他看作雪山上的神,神明在雪上行走自如,能得到自然的庇护。

  张起灵外出查看捕兽网的时候,常常想,人类经常把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称作神迹。他不是神,也不信神。他在这里,只是为了遵守从祖辈定下的规矩。

  他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大概是长白山系下的一座。每个张家内部子弟都要来此地守山,这十年轮到了他。

  张起灵无法得知十年的光阴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漫长还是短暂。他曾经在这里当过向导带领居民穿过雪山,有些人住在这里三天便无法忍受。跟他最长时间的是一个月。他每天日常洗漱,将秋天劈的柴点着,化开冻在雪里的水,吃晾晒三月后风干的牛肉和腌菜,偶尔收获野味,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从来只身一人。

      在出发查看陷阱时,张起灵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松林里不会有什么收获。这种感觉应该来自之前很多次的一无所获,他想,果然,陷阱中空空荡荡,只有昨晚飘了一夜的雪。

  他疑惑今天自己的反常。没有人比他能更忍受失望,或者说在这里生活,早就应该有这样的心性。当他提着空口袋走出松树林,慢慢踩着自己之前的脚印往回走,背后突然间云开雪霁,山顶的落雪终于静了,明亮的光线越过重重叠叠的云层,越过雪沫,越过薄雾,不远万里经过他。将冬天第一束光辉刻在他背上。

  张起灵回首。

  山顶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传说藏着一个经年的宝物。比释迦摩尼顿悟的菩提树还要珍贵,比唐三藏洗涤尘埃的连花池还要圣洁。张起灵一直以为传说是妄言,就像居民把守山的张家看做神,神在雪山上留下了珍贵的宝物。

  他虔诚地注视山顶上出现的红色庙宇,阳光下反射着金红色、神迹一样的光辉,衬着皑皑积雪,流光四溢。那一刻他几乎失语。

  张起灵转身,在积雪中踩出小路,他心神剧荡,没有向寒冷蛰伏的身体在阳光下竟然开始颤抖。他曾怀疑那座建筑是海市蜃楼,逐渐走近,他宁可相信这是神迹,这么美的庙宇,似乎不该出自于人类之手。

  那座庙宇门前没有牌匾,两座眉目温和的神兽一左一右蹲在房檐上注视着。张起灵深吸一口气,他走过雪山每一条路,踏遍所有山窟,每天朝山顶注目无数次,这是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大殿的中央,躺着一个人。

  穿着人类棕色的夹克,牛仔裤包着修长的腿,随意搭在椅子上昏睡着。他眉眼温和无害,下颚到脖颈线条柔软,将最致命的喉咙露在张起灵面前。

  看起来像一个让人省心的乖小孩。张起灵不知为何突然这么想。他似乎忘了庙宇的事,仿佛这座突然出现的神庙只是为了将这个人送到他面前,与他相遇。

      穿棕色夹克的年轻男人轻轻动了动,撑开眼皮,从下往上瞧他。张起灵见过很多人,山里山外,没有人像他。此时与这个人对视,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莫名有种重逄的熟悉感。

  仿佛他们之前经历了许多事,山水未改,故人迎面重逢。

  那人也是疑惑,他睡着时眉眼垂落,雪兔一样温和无害,醒过来又疏离警惕,将线条优美的脖颈藏了起来。

  他褪下一只手套,伸出右手。“虽然这么说有点套路,但是...”他难为情又不得不开口: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张起灵也想问他。张起灵出自长白山张家,张家世代居住东北,不与外人相通,他守山以来也从未离开过半步雪山。他们的确不曾见过。

  “不曾。”张起灵笞道。

  那个人歪着头,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张起灵。”张起灵握住他的右手。

  “吴邪。”吴邪弯起眼睛,露出一点笑意。

  好暖。张起灵想。

  

  

  据吴邪说,“小哥”是南方方言里对长的好看的男人的一种称呼。吴邪又说,张起灵这个名字没有小哥叫得顺口。

  吴邪来了后,张起灵在屋子里加了一倍的柴火。张起灵发现吴邪似乎很畏寒,像来自比雪山温暧的多的地方。他穿着夹克,下山时瑟瑟发抖,一张脸冻的惨白,张起灵只好打开自己的皮衣,把他裹进怀里。雪忘恩负义地又开始重新下起来。

   张起灵的小屋从未为第二个人准备过。现在吴邪披着张起灵的皮大衣,正在喝他煮的粗茶,一边和他叨叨南边的事。

  张起灵向来沉默寡言,孤僻难相处,却很奇怪对吴邪有一种近乎无穷的耐心。他否认是乍见之时的新鲜感,他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已经相处了很多年,用灵魂磨合的相契。

  他从未与人说过那么多话,现在吴邪想说,他会一直想听,也不觉得有什么厌烦。

  院外积了一层深深的雪。吴邪捧着茶杯,好奇地望外瞧,张起灵的小屋外面围了一层栅栏,为了防止被暴风雪刮走,用了铁钉钉进土里,是张起灵亲手打的。他不知道窗外一成不变的积雪值得吴邪看的地方在哪里,他已经看了几个冬天。

   但他还是顺着昊邪的目光往外瞧。当吴邪兴奋地告诉他,自己那里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雪时,张起灵以为他在说谎。

  可是吴邪这样的人,不会对他说谎,张起灵笃定。

  “那你们冬天的周围是什么?”

  吴邪说: “都是水啊。夏天是水,冬天也是水。”

  “水不会结冰?”

  吴邪说: “有一年似乎结了。这几年暖和,我们坐船,去看下游的梅花。”

   吴邪身上是瀚文经墨里熏陶出来的书卷气,张起灵读佛教箴言,拜见寺里高僧,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便有吴邪的影子。他寥寥数语给张起灵描绘了一个与他生活的风雪长白山截然不同的水墨江南。

  烟柳画船,采莲戏水,渔舟唱晚。

  他甚至用方言给他唱了支江南小调“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昊侬软语清甜圆润,落在凛冽寒冷的长白,化开冰雪,化开风雨,屋内温暖如春。

  张起灵便相信了。井且从吴邪的话语里,突然生出一种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吴邪带给他是未知美好,他想从现在开始做许多事,第一件事就是信奉那位把吴邪从遥远江南带到风雪长白的神明。

      窗外凛凛雪,神庙早就消失了,就像它突然出现一样。

      吴邪能感觉自己对张起灵有种本能的亲近,既源于他突然到来,趋利避害似的求助,也来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好像冥冥之中张起灵曾帮过他很多次,甚至救过他的命。

     可是自他出生以来,没有遇见过什么危机生命的事,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

     吴邪在这座无名山上已经住了许多天,渐渐适应了寒冷下的生活。刚来时他非常畏寒,一旦出门,身体就会迅速失温,即使在屋里也要张起灵烧上许多柴火,捧着他的茶杯不放,张起灵只好用羊肠给他缝了一个热水袋暖手。吴邪也咬不动风干了三个月的牛肉,每次都把牛肉的一端慢慢舔化,洁白的齿列含着艳红的舌尖,把肉小口咬成肉糜,吃的极慢。张起灵看了无端生出一股燥热。他每天换了几个地方打猎,希望给吴邪猎到足够的新鲜食材。

      那天,吴邪终于觉的闷在屋里许久闲的发慌,决定和张起灵出门打猎。张起灵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不是所有适应寒冷的人都适合在冬天的雪山外出,否则山下的居民为什么要做封山决定?

    吴邪坐在椅子上执拗地不让他走,张起灵弯腰掰他的手,吴邪反手捏住,说:“我想出门。”

      张起灵说:“不行。”

      吴邪开始生气:“出门而已,跟着你总行吧?”

      吴邪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有些张起灵并不觉得值得看的东西吴邪能研究许久。他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也非常固执,张起灵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简直拿他没办法。上次吴邪这么求他是出门在院子里玩雪,张起灵一时大意让他呆的时间有些久,回来就发了几天热。好在年轻身子骨佳,没几天就好了。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雪山养不住江南来的灵气,他会像无数个普通而漫长的冬季一样被消耗。张起灵只能用自己的屋子把这株灵草圈起来,不放他走。

       他继续掰吴邪的手:“你乖一点,等我回来。”他觉的自己又生生被吴邪磨低了耐心的底线。而吴邪没有他力气大,张起灵怕弄疼他,没怎么用力,吴邪却执拗不放。

     “可是你不是在吗?”

       吴邪仰着头看他。精准的瞄中张起灵的死穴。他知道自己只要这样求他,他就一定像一位神一样满足自己的所有愿望。

果然。

       张起灵叹着气,拉他起来。从衣橱里取出最后的貂皮裹在他身上,又拿出围巾手套熊皮帽子给他一一带好。

      “你得听话。”

       吴邪感觉自己走路有点困难。他被张起灵裹得像个小熊一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到处张望。上次从山顶回来他被一路抱着没顾得上看雪景,这算他来雪山的第一次外出。

       张起灵带他来到雪坡上,居高临下,观察山上的动物。运气最好的时候有猞猁,其次是狐狸,雪兔跑得过快身体又小很难命中,张起灵一般会做陷阱捕捉。吴邪看了一会他的弓,不会也不敢出声打扰,在旁边堆雪人玩。

       雪坡上只有一只雪兔探头探脑,虽然麻烦些,也聊胜于无。张起灵架起箭,虚虚瞄准,一箭命中!

       雪兔在猎人的箭下无力地弹了一会腿,吴邪自告奋勇要下去取猎物,被张起灵拦下,他们又等了一会,没有第二只猎物出现,张起灵叮嘱他:“你不要乱跑,我下去取。”

       雪山上行路难,张起灵在吴邪眼中逐渐变成一个缓慢移动的黑点。吴邪在坡上等的无聊,雪人勉强堆了身体和脑袋,也不怎么像样,便拿起张起灵的弓,它的线绷的非常紧,吴邪没有张起灵的臂力,像张起灵一样拉满弓根本不可能,刚准备松开手,反作用力拉着他向前,穿得太厚无法保持平衡,吴邪脚下一滑摔在了雪坡上。

       没有着力点,雪下全是冰,吴邪根本控制不住身体,骨碌碌从坡上滚下去。

       张起灵千叮咛万嘱咐,实在预料不到不乱跑的吴邪原地也能出岔子。他直接扔下雪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雪坡,吴邪还在滚,挺聪明的知道护住自己的脑袋彻底变成一个滚雪球,可是惯性收不住。张起灵怕他掉到什么地方,跃到坡上截住他,两个人抱在一起。

       吴邪一路颠簸,感觉自己像个骑在山路上的自行车筐里的苹果,颠颠荡荡。张起灵过来抱住了他,手臂垫在他的脑后,腿则找固定点。吴邪怕他受伤也把手贴过去,他们脸贴脸,靠得极近,周围模糊的雪色飞快略过,只能看清彼此。吴邪微微张开嘴,张起灵以为他要说什么,正要抱紧。滑雪路已经到头,两个人“砰”地一声撞在一棵雪松上,张起灵背垫着,他轻轻嘶了一声。吴邪还没检查他是不是受伤了,一树被惊落的雪簌簌落下,兜头盖脸把他们埋住。

       两个人相叠,吴邪被张起灵护的很好,厚衣服也起了作用,一点伤也没受。他不确定张起灵怎么样,吴邪爬起来,听到耳畔细微的声响,好像是张起灵在喘气,以为他伤的严重,惊慌失措地刨雪把他拉出来。他贴着张起灵的脸,才发现不是喘气,张起灵一把把他搂住,围巾和帽子早在滚雪球时就离主人远去。张起灵坐起来毫不费力地把吴邪按在胸前咬他的唇。

        被夺去控制权的不乖小熊一脸懵,下意识推开的手被张起灵按住,张起灵从来不戴手套,他认为不方便。他的手按在小熊的厚手套上,修长的手指从下面的缝攀爬,冰凉地挠他蜷起来的掌心,另一只手从另一边的腰侧进入,摸到他的衬衣,隔着一层里衣慢慢抚摸,直到两只手都被小熊的体温暖热。

      “养了这么久,收点利息。”张起灵说。

       小熊被他放到雪上亲吻,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们两个从这一刻开始属于彼此,他搂着他的脖子,心想,他们俩变成滚雪球的时候他说的话果然被他听见了。

“小哥,我特别喜欢你。”

       吴邪后来被张起灵勒令整个冬天都不准外出。实际上外出一次吴邪也不再想第二次了,雪山又冷又荒无人迹,不如屋子里烧的炭火和陪伴他的张起灵。张起灵外出也是偶尔,他给了吴邪小屋所有门的钥匙,小屋不算张起灵自己的财产,是张家修的一个落脚点。有间屋子放了些许书本。张起灵一个人住不常去,吴邪却很喜欢。

       夜里,窗外是呜咽的风雪,远方一团黑影,仿佛潜藏着能制造冰雪的巨兽。门内温暖安静,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上面盖了厚厚的被子,吴邪靠在他的怀里,给他念今天读的诗歌。

      “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不远万里经过我。”

       炉火发出安静的噼啪声,一室从冬天圈起的温暖水雾,抽丝剥茧从室外的冰冷分出缕缕热气,漫过长白山岭,漫过诸天神佛,见证了云深下的爱情,落到水雾缭绕的烟雨江南。

       我的神明,我爱你。



      漫长的冬季终将收尾。

      而我被神带到这里,不期而遇的惊喜,与你共度深冬。



      仿佛就在张起灵一个转眼,吴邪就像那座神庙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张起灵找了雪山漫山遍野,掘了每一个洞穴,去了无数次吴邪出现的山顶。细草生了新芽,抽条开花,万物开始生长。山野上到处都是跑跳的野兔狐狸。

       只有山顶还是积雪不化。

       山下居民解禁封山,开始浩浩荡荡打猎。整座山呈现与冬季截然不同的样子。一切都像吴邪从未来过这里。

       山不记得,风雪不记得,他们养的雪兔不记得,只有张起灵记得。



      第十年,张起灵对族里派来接替他的人说,自己要去南方。

      张家对守山完成的子弟不再管制,张起灵仅仅是通知一声。他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坐上去杭州的火车。

      那不是梦。他回忆起关于吴邪的桩桩件件还是历历在目,他喜欢炖的软烂的雪兔肉,喜欢小雪的清晨。他的身体非常温暖,却十分畏寒,不让他外出又会和他生气,某方面非常固执,却充满天真孩气。

       张起灵下了车。在杭州逛了逛,觉得不像吴邪说的那般温暖,或许是吴邪不在身边的缘故。

       他去吴邪说的西湖,路过吴山居。鬼使神差一样,好像心里有只猫在挠来挠去,拼命叫嚣让他进去看一眼,就像多年前山顶的阳光刻在他背上的感觉一样深刻。他转身走进,卖古董的小老板正好抬起头,对他微笑。

      “好久不见。”




       而我终将与你相遇。

      END


幸幸开始叨逼叨,这篇有车。昨天发出来结果被屏蔽了。今天早上起来打算改,打开文档发现昨晚蠢到选了剪切粘贴,现在整个文档字数为零。屏蔽的文章又操作不了。我都傻了…忙活在现在又打了一遍。

有人想看未屏蔽的版本吗…我研究一下在哪里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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